我们乡榨下村一老人做七十大寿，邀我去摄影留念。

人生七十古来稀，拿过去来说，能活到七十岁是件很了不起的事，随着生活水平的改善，医疗水平的提高，现在活个七十岁尚年轻，许多人跟我说自己有七十岁了，我都不敢相信，更不好称为老人，觉得他们年轻着呢，且充满着活力。

我们这里有做七不做八的传统，意思是做七十大寿可以，八十岁做寿就不大好，为老人做寿，是后辈们的孝心，图个老人开心。把左邻右舍和亲戚朋友都邀在一起聚聚，大家为老人送上祝福，这热闹场面老人看得开心。

中午一场丰盛的午宴后，花不菲的价格邀请的鄱阳赣剧团当日下午两点就准时开演了，据说要做四天三夜。

以前做戏要搭戏台，现在不需要，村里有祠堂，祠堂里有戏台，可容纳几百人观看。

现在的信息灵通，十来伙摆摊的早早占据有利位置，有炸油条的、做手抓饼的、卖冰棍的、小儿玩具的，玲琅满目，应有尽有。

戏还没有开演，祠堂里就坐满了几百人，四台立式空调已不顶用，里面热气腾腾，但丝毫不影响乡亲们看戏的热情。

等我赶到的时候，台上几位师傅正在打操场，几百人的看戏情绪被美妙的乐器声调动起来。

我扛着摄影机从侧门来到前台，要看看舞台上美如天仙的女演员们，在台下看看到底有多漂亮，近距离看看“皇上”、“公主”、“大花”们是个什么样子，满足了一下少年看戏的好奇心。

第一场戏是《父子状元》，我不是戏迷，但我也很喜欢看戏。

在如泣如诉的二胡声伴奏下，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翩然到舞台，从她的唱词里了解到的剧情是：这女子（名字我就没注意）的丈夫刘文选，到京城赶考，可音信全无，她天天盼望朝思暮想的丈夫早日归来。

一位花白胡子的“老大爷”在他儿媳和孙子的搀扶下出场，他就是刘文选的老父亲，儿子进京赶考，如今下落不明，这老父亲想进京寻找儿子，可无奈路途遥远，而他又体弱多病，家里也已是一贫如洗。

一位穿戴华丽的漂亮女子出场，她唱得字正腔圆，她父亲是当朝的重臣，把她许配给科举状元刘文选。

哦，怪不得最先出场的女子等不来思念的丈夫，原来她丈夫已成了当朝重臣的女婿。

春风得意的状元郎刘文选出场，虽然近距离看演员年龄偏大，但在舞台上的刘文选还是英俊潇洒，开始这对夫妻你唱我和，好不甜蜜，可偏偏刘文选唱着唱着就唱漏了嘴，唱词里出现“前妻”二字，现任夫人听得真切，马上打停了他，疑惑地问你还有前妻，刘文选马上反应过来，说夫人你听错了，我的唱词里是“前辈”，夫人反驳说你现在不要辩解，我虽然没有录音（那个朝代还没有录音科技），但“前妻”两个字我还是听得明明白白。刘文选面对辩解无效，只好实话实说，我确实有个前妻，我还有个小儿子，还有年迈的老父亲。女子气愤地说，你怎么能欺骗我呢，刘文选解释说，我也是身不由己，中状元后，你父亲就把我定为他的女婿，把你许配给我，你这么貌如天仙，你父亲又有权有势，叫我怎么抵挡得住这般诱惑，并反问夫人，要是你，你是否也会馋得口水直流。

夫人听他这么一说，也冷静下来，刘文选向夫人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，就是你为正室，前妻为侧室。这个提议对男人倒是最高境界，可他夫人不同意，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，强势地命令他写《休妻书》，刘文选也不是个毫无良心的人，说这怎么行，我怎么放得下我前妻和儿子，这不是要让我心疼，让我良心不安么。

夫人一怒，又踢了刘文选一脚，好啊，你不写《休妻书》，那我就把事情报告给我父亲，看他怎么收拾你。

估计刘文选心在滴血，但还是忍痛写下《休妻书》，并命人快速送到他前妻手中。

刘文选的前妻和儿子出场，这时我到祠堂的大门口拍些镜头，从远远的地方看，化了妆的演员在灯光的照射下，显得更加艳丽，怪不得距离产生更美。

刘文选的儿子活泼可爱，他母亲说带他去外婆家给外婆做寿，可在一个三叉路口，他母亲带他走的路，儿子觉得不对劲，说：娘，你走错了吧，虽然我年小，但去外婆家的路我还是记得，这条路不是去外婆家的。

做娘的知道最后还是瞒不了儿子，还是实话实说，孩儿啊，娘是要把你卖了。

孩儿听了一惊，哭诉道，娘啊，怎么舍得把我卖给别人，是我惹娘生气了么。

娘伤心地哭着说，如今爹下落不明，爷爷生病，家里一贫如洗，孩儿啊，你跟着我已过不下去了，买家是个有钱人家，卖你也是放你一条生路。

孩儿哭诉着说，娘，如果把我卖了，到时你老了谁来孝敬你，谁来为你送终。

娘说孩儿啊，现在的处境已顾不了以后了，你现在接收被卖的事实就是对我的孝敬。

母子抱头痛哭，孩儿伏地哭，母亲掩面哭，看得好不令人伤心。

我是伤心了，入戏了。

这时今天做寿的老人的儿子和儿媳，挨个为几百个看戏的人发烟，且是较高档次的“中华”。

因家里还有点事，我就回来了，过了一段时间，父亲也回家了，带来一盒方便面和两个鸡蛋，高兴地说，去看戏的每个人都有，这老人的儿子真舍己。

我父亲是个戏迷，他懂戏，什么唱腔什么调，他都懂，甚至能跟着唱上几句。

我问父亲，以后是什么结局，父亲给我讲戏说，刘文选夫妇落难，他跟前妻的孩子考取了状元，一次巡视，刘文选夫妇跪在巡视队伍前寻求救助，此时他也不知道新科状元是他儿子，他儿子看他们可怜，就把他们安排去照顾他的老母亲，经过这一戏剧性的变化，他儿子是否认他的父亲犯了犹豫。

那以后呢，父亲摇摇头，笑着说我也没看完，估计还有半个小时的戏。

我也猜想得到，重臣被贬，刘文选夫妇受害，落荒时遇新状元，没承想这个状元就是因他曾经抛弃的儿子。

最后是否认他这个爹呢，我猜想，他母亲得知实情后，先是悲伤、委屈、怨恨，最后还是原谅，他儿子最后还是会认的。

在人性面前，有多少人能抵挡得住这诱惑呢？

有人说，人生如戏，戏如人生。

我只觉得，人生确实如戏，只是戏可以彩排，人生不能彩排。

（余明金）

来源：今日都昌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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